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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大学生活看时代的变迁

1999-03-11 来源:文摘报  我有话说
读读学兄学姐们的故事 就会发现 我们正在拥有什么 我们正在失去什么 

远去的美丽黄修己(北京大学55级)

我现在讲的是五六十年代北京大学的学生生活。衣食住行,今天就从衣讲起吧!

那时的北大包罗万象。你穿着笔挺西装,脚登锃亮皮靴,在校园里招摇而过,没有人会羡慕你。你穿得破旧寒伧,也没有人瞧不起你。在50年代“人民装”是主流款式时,北大人的服式也还五花八门。我入学时还有人穿长袍。老师中更多,他们来学生宿舍辅导,下楼时右手小心地撩起前摆,左手托着后摆,慢慢地一层层下台阶,那样子颇有趣。学生中只有高年级的人穿。中文系一个姓沙的同学爱穿长袍,围上长长的围脖,很有闻一多的派头。他毕业后被分去给胡耀邦(共青团中央书记)做文字秘书。可能是派头颇为文学吧!女生中穿旗袍的也不少。大画家徐悲鸿的夫人廖静文,年纪比我们大很多,但只比我高一届,平时也穿旗袍。我们当时看这些穿旗袍的女生,好像都是大姐姐似的。多数女生爱穿“布拉吉”(为俄语的音译),就是连衣裙。少数特洋气的女生也敢穿背心式的连衣裙,虽然不及今天某些少女那么露,在当时也够惊世骇俗的了。因穿者多半是西语系的,所以女生宿舍有民谣曰:“西语系洋里洋气,历史系古里古气,中文系傻里傻气。”总之,在北大,没有人会讲究服装,会把心思用在穿着打扮上,所以穿得很随便,也还自由。

1956年春夏之交,北大校园风暴骤起,一夜间大小饭厅的墙上,贴满了大字报,还有讽刺漫画、小品、小调等,主题只有一个:敦促女同学穿花衣裳。口径那么一致,我猜想是有领导的。那种热闹景象,持续了大约一周时间。许多女生迎风而起,把各式各样的花衣裳都穿了出来。

到了1958年大跃进,经过反右扩大化,又开展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,校园风气变了,这从服装上也可以看出。为了准备下乡下厂劳动锻炼,有的班全体换上“人民装”,头上扎起白毛巾,像陕北的老农那样,还背起背包,列队在校园中唱着歌行进。此时,男着西装女穿花裙的景象便消失了。

着装,确实反映了时代的政治、经济气候。

爱是一种奢侈苗振亚(河北师范学院60级)

60年代上大学,家里不要花多少钱,所有的大学都不用交学费,医疗公费。一般大学虽说要自己交伙食费、书籍资料费,但来自农村及其他困难地区的学生,伙食基本由助学金解决。师范生的伙食费也是国家包干的,所以读师范,家里基本不用花钱。

我考入大学是1960年,正是三年困难时期的第二年,饥饿笼罩中国大地。这所大学所在的省会城市,供应略略比下面好一些,除每人每月30来斤口粮以外,唯一的副食品还是半斤麦麸米糠做成的又黑又硬的小饼干。有的同学买来放在枕边,每晚临睡前吃一块,以让辘辘饥肠安稳些;有的同学从商店买来,还未走进校门就吃完了,肚子依然像啥也没吃一样;有的同学刚买来就被饥民抢走,又是吐唾沫,又是用脚踩,也只得让他吃了;还有的同学真值得尊敬,他们把每个月的糕点票都换成放假那个月的,一并买了带回家,让满脸菜色的家人尝尝这难得的美味。

通过这段饥饿岁月,我还明白了一个真理,饿着肚子是不会想到恋爱的。当整个意识都被饥饿纠缠着,其它一切东西都没了位子。学中文的,难免涉及到文学作品中的爱情问题。记得当时有个同学说:“呔,爱情有个屁用,还不如给个大馍吃。”刚入学时,我们寝室的窗口正对着一位现代文学老师的宿舍窗口,老师的一切活动都在我们的视线之内。偶尔,看到他搂着妻子在巴掌大的屋里踩着节拍挪来挪去,妻不在的时候,他就抱着个方凳。从乡下或小县城来的我们,见识少,不知道这叫跳交谊舞。我们感到奇怪的是,连肚子都吃不饱还有精神跳舞吗?后来听说,他们有亲戚在香港,时常给他们寄罐头。既然“饱暖思淫欲”,肚子里有些油水就想跳舞也不算过分吧!

爱情在大学校园里开始萌芽,是1962年秋收之后,肚子勉强可以吃饱了。但那时上面有个规定,大学生不准谈恋爱,因而谈恋爱都是偷偷摸摸的,东躲西躲怕人看见。我们班的团支书与学习委员恋爱了好长时间,我们都不知道,以至于毕业分配宣布以后,学习委员突然呕吐不止,我们才知道她不仅恋爱了,连孩子都怀上了。

不准谈恋爱的规定有些让人想不通。我们班有7个女生,入学时做了妈的1人,做了妻子的2人,定了军婚的1人,既然结过婚定了婚的都能录取,录取后的学生却不准恋爱。事实上,恋爱是不怕犯规的,毕业前的一学期恋爱已经成风,遗憾的是多数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。班里的3个女生,毕业前各自有主,我们只有到社会上找。经过思想改造、反右派、批判白专道路等政治运动,教师已成为最晦气的职业,没人看得起,我们这些未来教师的社会地位也就可想而知。只得降格以求,找个工人、护士、小学教师、商店营业员什么的,结果也多以失败告终,每个男生宿舍都弥漫着失恋的气氛,搞得大家更不敢把自己当人看了。

同寝室有位同学,父母都在三年困难时期饿死,成了孤儿,眼睛又高度近视,对未来很悲观,怕毕业后眼睛瞎了更讨不到老婆,下乡修路时邂逅一个砸石的小女孩,两人就恋爱了。女孩的父母也是饿死了,带着个12岁的弟弟,靠着做小工生活,说是上过三年学,可常见的字都不认得。我们这位同学古典文学很好,说话之乎者也,这门婚事怎么看都不合适,但这位同学好像得了个宝贝,总算找到了一个。当然,出了校门,同学都先后有了家室,只是光彩夺目的妻子几乎没有。一次同学聚会,六个同学的妻子都是工人,做东的同学戏谑地说:“都是工人,而且都还是下脚料。”听了这话,嫂夫人们也不生气,回了一句:“就这下脚料能抢到手就算不错了,当时有人把你们当人看吗?”这也是实话。

再加上四年大学也没学到什么东西,我们这一代大学生实在窝囊得很。

穿过岁月的目光李亚平(中山大学77级)

深秋时节,看见灿然的紫荆花,我便会想起康乐园——我在那里的大学读书生活。

岁月长流着,匆匆走过了20年。它带走了人生多少精彩的故事。但那人物与情节,却长留心底。

我们年级有93位同学,来自全国各个地方,可谓是天南地北,汇集一堂。当中有军人,也有工人,有农民,也有干部。年龄无论大小,文化无论高低,各方英雄,云集于此,都成了大学生。那年头,“四人帮”刚垮台不久,春寒还未消退,整个社会仍在封闭中慢慢松开一条缝。一切都显得那么单调、呆板,缺少生气。今天的人们再回首那个年代时,曾经拥有过的或失去过的,都已是历史的云烟。但我们的心灵却因之有着激动与向往……

我们入校时每月的膳食费是12元,每天平均4角钱吃得很单调。食堂里的菜式几乎是天天一个样,难得有变化。如偶有新鲜海鱼供应,那排队的人长龙似的外三层内三层。于是,插队的、骂架的,把饭碗敲得天响的,闹哄哄一饭堂。学生们常常因饭菜问题与食堂较劲。大字报排满屋里贴出墙外。记得我们年级有一位女同学也写了一首打油诗:“水煮冬瓜白茫茫,没油没盐又没汤,肚子吃了呱呱叫。”问下学校怎么办?学校有啥办法,那年月什么都是凭票供应,徒叹奈何也!

那时谈不上什么娱乐,我们课余时间的活动,就是体育锻炼——打篮球、跑步、跳高、跳远,饭后沿着珠江堤岸散散步,看人在垂钓,看夜色渐淡渐浓地染着绿树。一部《小花》电影,当时看得我们热泪盈眶,激动不已。一大帮同学手拿着椅子,边走边议,谈情节、谈人物、论故事,个个轮番发言,回到宿舍,意犹未尽,躺在床上还要争论一番。一次,系里组织我们到北京路的新华电影院看日本片《追捕》,那真是令我们激动了好久。见面时大谈的是杜丘,谈的是真由美。

那时,图书馆是我们流连最多的地方。但那时许多书还未开禁,像《红与黑》这样的名著,我是在入校后的第四个学期才读到的。我们读王蒙的《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》、读郭小川的长诗《团泊洼的秋天》、读鲁迅、茅盾、巴金的小说,读何其芳的文艺评论。后来慢慢又读上小仲马的《茶花女》、德莱塞的《嘉莉妹妹》。有的书只能借出一天,甚至只允许在馆里看。我们便争分夺秒、如饥似渴地在读。这是我们在大学里最充实的读书生活。

我们很忙龙原(中山大学96级)

一个阳光像情人的眼睛一样温柔的下午,有位博士生对我说,你们现在的本科生,已经失落了崇高与执著。他是80年代的大学生,那时候的空气容易让人激动。

但我们在世纪末并不理会这种指责,我们很忙。那天我回到宿舍的时候,桌面上的两台电脑正联在一起玩《红色警戒》,21寸的SONY彩电在播无聊的作家访谈,新来的几份报纸摊在桌上,磁化电热壶亮着电源指示灯,有沙哑的英文歌飘荡。每个人自得其乐,娱乐或者猎取信息。门外的过道里在拉线,准备装电话和洗衣机。装好电话后我们就能通过拨号上网,不需跑到网络中心。资讯信息给我们危机感,90年代的大学校园里技术文化成为新的流行色,思想与艺术文化似乎只是一种闲时的高雅点缀了。

我们的日常生活整体上乏善可陈。我们抱怨饭菜太贵,课程很多而且不自由,学分制徒有其名,逛书店买不起书。同时,由于这几年观念上大学生的贬值和求职的压力,英语、计算机、证券投资之类的书籍摆满了各专业学生的案头。我一位考古专业95级的朋友给某报写了半年的股评,一直被他的读者当成专业人士,现在已和一家证券公司签了约。如今校园里最热闹的不是80年代的文学社,而是经济学社的模拟股市,人头攒动在电子显示屏前,为几个学生编写的程序的运行结果作出喜怒哀乐的表情。尽管大多数人都在安分守己地琢磨自己的专业知识,但依然难以掩盖这种亲近经济的校园动向。

周末和假期的色彩也许绚烂一些。逛书市或商场、喝咖啡、唱卡拉OK、看电影、旅游等等,“各有各的活法”。从一个城市骑单车去另一个城市,参加一个旅游团,看一场展览,听一场价格不菲的音乐会,邀朋友喝啤酒,都是较多的选择。释放一下情绪,缓解一下压力,交流一下感情,见识一下世面,另一周又开始。周末泡酒吧的人似乎越来越多,吃上一碟炒螺或几包花生,喝上几瓶劣质的啤酒,便开始指点江山发泄不满,有话说话有屁放屁,痛快淋漓。搞学生工作的则东奔西走,拉赞助、筹活动,有时候顺便捞点可怜的好处。一部分同学周末出去打工,做家教、推销、导游,培养自立感或解决经济问题。管理学院学生李生,三年级开始利用周末时间在一家广告公司兼职,一年中从普通职员做到可独立完成项目的高级策划人员,毕业后直接在该公司担任要职。无论是休闲娱乐还是泡图书馆或者打工,周末和假期显然都是不可多得的时间宝地。

我们当然还要谈爱情。爱情使校园充满芬芳的玫瑰气息,但事实上这一领域存在着严重的贫富不均。有人反反复复地恋爱,譬如老刘,一个魁梧的体育生,总是衣冠楚楚地去送花,间或神经兮兮地失恋几回,烧毁一些信件。大多数人是渴望爱情滋润而不得的枯苗,只好整天泡图书馆或上网聊天。有调查表明,女生们普遍对“成熟的,事业成功人士”有“好感”;有一种较为流行的婚姻搭配观念是:男应比女大5-10岁。这些都沉重打击了校园爱情,使它的特色变得越来越少。

我们的大学生活在凌乱中走向理性的现实,为了以后的生存和前途,忙于掌握各种工具,考证书和考研。我们寻找的是爱情的作用而非意义,崇尚实干而非空谈。也许思想家正在离我们远去,现代社会的压抑和忙碌却日渐清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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